文/季云胡
人间仓皇序
当你把所有的希望孤注一掷的时候,你总不会流落到绝望。当你认为退无可退的时候,其实还是有路可走的。二十几年,走的路绝对不多,走走停停,还是在原地驻足。滚滚红尘,美好希冀行色匆匆。最深处的,深到黑夜中的,终于在隐隐绰绰,断断续续转而又陆陆续续的回想之中一点一点地泛出光来。
他是背着包的,又大又鼓又破的灰色的包,去哪里都背着。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从男厕所出来,正在洗脸。他睡在各个火车站。我看他不像个出外打工的人,倒像个背包客,便问他去过哪些地方。他先是诧异,然后笑了笑,农村,各个农村。票买晚了,便和他坐到一处,攀谈起来。
开始只是为了消磨时间,却没想到会听到一个故事。当我听得落泪不止,他手足无措地向我保证这只是一个虚构的故事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他也只是我梦中的一个人而已。
外边的天色越来越晚,梦能拿来回味已经是莫大的奢侈。然后,包。那个男人的面目和他讲的那个故事越发模糊不清的时候,我只在乎他身上背的那个包。那是一种决然的空虚的将人强制置于无物之阵的灰色。而被这灰色所包裹的又会是什么?怎么会那么大?怎么会那么紧贴人的曲线,就好像是身体的一部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冬天的阳光更让人沮丧,也没有什么比这无尽的灰色更让人空虚。
小黑在旁边蹭我的脚,它总是滴溜溜地看着我,很高兴的样子。可我觉得它的生命从一开始就终止了,放不下吧,强撑着。走了,我还剩下什么?狗是可怜人的,不是人在同情狗。
把问题想深想死,逼自己到无路可走的地步,一直是我乐此不疲的事。行动上的矮子唯一骄傲的便是如此。除了空想,便是漫无边际地做梦。日子还是一天一天地过,谁也逃不过最后的荡然无存。人生还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多到有一天,足够撑爆空虚。
在梦与想的世界,怅然若失,怀抱着相信美好事情会发生的美好信念,到最后一刻的恍然绝望,都会在日后的匆匆的生活中隐喻着莫大的理所当然。
一个人
多久没仰望星空,
我想知道,
我想念那些星星,
鲜红的,嫩绿的。
我想念住在星球上的王子。
戴着他的王冠,
织着琉璃星衣,
不死的玫瑰。
诸神奏乐伴舞。
为了我。
他向我辞别,
搬去了太阳神殿。
神殿里住着公主,
公主披着金乌羽衣,
诸神奏乐伴舞。
我以为。
风开在花间,
泥藏在籽中。
所有的都化为墓碑,
墓碑埋着的他送的星火,
他爱的,我爱的。
星火死了。
神殿里永远盛开玫瑰,
他爱的,我希望的。
星火死了。
星火死了,
我才会继续走,
不等云的天国。
月亮是金色的。
路程漫漫
他不知道,我一直就这样跟在他后面。像个跟踪狂。
我只是习惯看着他的影子,长长短短,忽长忽短,像魔术。
所有人的影子都是这样啊。室友鄙视。
对呀,可是那是他的影子啊,重点是那个人啊。
他就像吹着笛子的艺人,就有那种声音,让我开开心心地跟着。
花痴,吃了迷幻药的花痴。室友无奈。
有时影子会跑到他的前头,我就静静等着。
我就这样跟着他,跟着他的影子,不敢太近。
他的影子从不和别的影子交叠在一块儿,他一个人走着,一直都是。
他之前会瞧瞧人群。后来,他瞧独自行走的人。现在,他瞧路边的花草沙石。
他会在湖面上注视自己的模样,很久很久。
一个人走着,很慢,步姿优雅,也许在阿尔迷德的花园里散步。
偶尔会讲话,不是自言自语,是在和荷马聊天。
望望天,看看地,发呆,笑笑,流泪。
上课时,坐在他后面,窗口。习惯性。
他的头发,黑亮立挺的寸发,毫不掩饰,像他的影子,像他的容貌。
看着看着,迷迷糊糊的,雨停了。阳光冲了进来,吻着我眼睑不放。
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
一盘棋局,他说该我落子了。
我摇头,却鬼使神差地下了一招。
他说,他败。局散。
站了起来,影子遮住了我的阳光,叠着我的影子。
我第一次望着他的脸,正大光明,持久。
你这一招,想了年。这一望,又是年。
他笑。好看。
走吧。走会儿再来一局。
雨还在下,满眼的他的黑发。
我做了个梦。梦见与你对弈。我把纸条传给他。
结局?
你败。
雨还在下,我开了窗,等着阳光。
这一次,清清醒醒地出了神,发现自己躺在草坪上,阴天,吹风,一个人。
侧身,我看见自己在走来,看见自己怎么走来。
悲观至绝望,绝望后悲观。
大喜,笑出了声。
他转过头来,眼里有我的模样。他笑。好看。
我就那样望着,正大光明,持久。
天地悠悠,怆然而涕下。
铃响,下课。
走吧。走会儿就出太阳了。
百年一诺
我颤颤巍巍地走着,双手张开。表情不明。
我记得,努力保持微笑。
“走快点,再快点。你这孬种。”
“一只不会飞的笨鸟,给我走快点。”
鞭子催促。我想吃饭。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旋转。我掉了下来。
众人散,鞭子落身。
“狗娘养的,瘸子,在这里腐烂吧!”
我爬着前行,拖着我的腿。表情不明。
我记得,努力吸着鼻子。
我靠在一棵大树上,树身有洞,洞里开花。
火红似血,淡淡鲜味。
闭上眼,等着死神。
“我的孩子,你怎么能停止走路呢?”
“我的腿摔断了,不能走路,不能跳舞。”
“我老了,你答应过我,再次回到这里时,就会替我走下去。”
“你是谁?我是谁?”
“百年前,我把你安在这里,继续前行。”
“查拉图斯特拉!”
“花开了百年。”
闪电。梦醒。
攀住树干,站了起来。
我摘下那朵花,看到了花下白骨顷刻化灰。
胃里翻江倒海,血液脑浆吸干又灌入。
像在翻新花园,泥里撒下种子,蚯蚓舞蹈。
表情不明。
我记得,我看到了云彩,笛声悠扬。
惊雷滚滚。
鹰的嘴里叼着蛇,蛇口含红花。
启程。
夜空中的安徒生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怀抱着最美好的希冀,在孤独和愧疚的边界徘徊,但是起码,他还是能找到存在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他之前所遭受的一切通通化为满天星斗。每一颗星星都可以成为他所讲述的那些可爱童话。纵使这甜蜜中隐喻着莫大的深沉与苦痛,甚至惊惧。
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应该是这样的。从天黑走到天亮,从天黑走到天亮。走了有多久?我也忘了。我可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只要确定我是一直在行走的,那就足够了。这是最重要的,但我停下了,没有什么可以走啦,总得给条路吧。就像那个该死的夏天,一滴雨都没有给我们,总得给场雨吧。稻子活不下去,牲畜活不下去,人活不下去。我不在乎我从哪里来,也不在乎我要去哪里。这不重要啊,你应该也懂,有时候你只要持续地去做一件事,对,机械地,那么事情本身并没有多大意义,活着,活着都没有多大意义,只要活着就行了。我只要我的那两只脚还在走就够了。但是我停下来了,前面?哪里有什么前面?我一直走在一小块土地上。喏,只有一小块土地,圆形的,土黄色的。那该死的土黄色,就像你现在吃的烧饼,稍微大点。我低下头,我不该低下头的,惩罚还没有结束。我低下头,突然间,世界就这样了,我的世界。悬空的,就那么一小块儿,其他的都是空气。我不知道一小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原地踏步?也许是吧。我惊了一大跳,身子往后仰,又是那双手托着我,然后我那可怖的思想一下子睁开眼睛,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它们在谈论我家乡的事,关于我的老婆,我的孩子,我的那条小黄狗。它可是连奶水都没有了,三头狗崽子一出生我就去埋了,一只不剩,那是它的第一胎,我得尽力让它活下去,可是它也死了。去找它孩子的时候被人逮了去,一滴血都没剩下来,还好,有个项圈。我把它们葬在了一起。费了很大的力气翻开小土堆,那些小家伙,干透了,直挺挺的,我不敢再看下去了,我哪有这张脸去直视它们,我断了它们的路。土地裂得邦邦响,一条一条的,太阳把泥地的筋都抽了去。我已经分不清是裂开的土地还是晒干的人的尸体。怎么会不想出去呢?那些,所有的一切,鸡鸭猫狗,想去隔壁村找点东西吃,都死了,死在村口,直挺挺的。人也是。村子北面的夫妻俩骑了辆自行车想去城里打工,刚出村口车就滚下坡了,没人敢去看,保命要紧。一出门就是该死的太阳,谁敢流汗呢?其实,那时候,每个人心里都十分肯定一些恐怖的事将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可我们能做什么呢?没有血,没有肉,该庆幸自己死的时候是这种情况。断气之前哪怕有那么一丁点血,一点点肌肉,那可就惨了。我老婆的血就是我给吸光的。你不会想知道那种味道的。我孩子?我儿子。他才六个月大,他妈妈早已经拿不出奶水喂他了,最后挤出的分明是血水。催命鬼啊!可他是自己哭死的。就在我吮干他那断气的妈妈的血的时候,他就开始在那哭,一直哭,没有泪水了,接着就是血水。我怎么哄都没用。他妈妈死了,他是晓得的;这个家撑不下去了,他是晓得的。那哭声,我现在才明白,他是在可怜我啊。我用舌头去舔,我舍不得哭啊。突然,哭声停住了。马上就听见有人敲门,用拳头敲的,像鼓声。我吻干了最后一滴泪。那双手,那双手那时候就在了,我早就该注意到了,推着我往前走,替我开了门。村里剩下的人都来了,五个吧,眼珠鼓着,直勾勾地盯着干巴巴的尸体,又盯着我的眼睛。就像没有唾沫的野狼。我好像拿起了旁边的铁锹,然后铁锹新添了不少缺口。那双手放开了我,我跪倒在地上。我不舍得流泪啊。可是我一无所有了。其他村可是绿得发亮啊,晚上都是绿油油的光,他们望过来是金闪闪的吧。他们早就猜到了我们的处境,他们所希望看到的,诅咒,那些恶毒的诅咒。你有信仰吗?没有?没有也是好的。当年只有我们村是信耶稣的。没有庙会,不用上香。第一年村里大丰收,我们装修了教堂,感谢神父与上帝。然后,信佛的他们,咒骂我们,用最恶毒的诅咒。惩罚来了。谁不想过好这一生呢,这一生就足够漫长了,信哪个不是信呢?我跪下了,铁锹还握在我手里,红色的,这该死的红色。我的老婆每天早中午都会跪下来祈祷,求上帝,求菩萨,可是,惩罚来了。谁都不管我们了。我走出热哄哄的屋子,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我躺在黄土上,连星星都不来这里。而我等着死去。那时候,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人跟人之间也不用交流,无非是看谁先死。可我心里也无数次地呼喊那些能救助我们的神。但是,惩罚一直在继续,现在也是,不过,那个夜晚我并没有意识到。是的,就在我睁着眼望着那个黑得要命的天的时候,一滴雨跳到了我嘴唇上,接着又是一滴。没有任何征兆,迟到的奇迹终于发生了。我终于能高高兴兴地哭一场了。我奔进屋内,把我孩子和老婆的尸体抱出来。让雨痛快地落在他们身上。我亲吻他们。我请求他们活过来。突然,我背后一阵剧痛。第二天,太阳出来了。我是被吵醒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能想象吗?稻子、草、鸡、猫、小黄狗、还有人。我的老婆抱着孩子坐在门口,我走过去,抱住他们。我老婆对着我笑,我的儿子还是在哭,但这并没有让我老婆做出任何的制止举动。她只是对着笑,眼珠鼓出。我的笑容凝固了。我去找我的铁锹,我的铁锹新得发亮。真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我跑出屋外,小黄狗舔着它的孩子,晒着太阳。项圈还在。那些我看着死去的人就这样又活在我眼前。我能做什么呢?这可真好笑。要人死,要人活,不过都在一夜之间。然后,我走了出来,不停地走。那里的一切已经和我没有任何联系了。之后我就发现我悬浮在那块小石块上。
当我停下,回想所经历的,突然觉得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意思了。我并不喜欢这个样子。以前收稻的时候我幻想,幻想住在海边,幻想住在森林里,幻想冬天昏黄的灯光下,木屋的玻璃长满了白白的气,不远处是一座高高的雪山,然后我一个人,踩着厚厚的雪,背着十字架,一步一步走到海边,森林。
造房子
第一章
“把窗开开吧,哪怕只有一条缝也行。听说幸运的孩子会春风中看到精灵。春天都快过去了,我又得等明年了。”
“我花粉过敏,不能开窗。你注定不是个幸运的孩子。”
“我只能困在这里,陪着你。”
“对呀,你只能困在这里,不能出去。否则,所有的建筑都会倒塌的。”
“我不懂为什么,有时候,我宁愿死。”
“你离开我,走出去也会死。反正最后都会死的。”
“你呢?离开屋子或者离开我?”
“我会死。我注定不是个幸运的孩子。”
“你怕死?”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第二章
“我快被闷死了,求求你,开窗吧!”
“外面阳光太晒,晚上又有各种虫子,我的皮肤不能有任何的损伤。”
“我只能困在这里,陪着你。”
“对呀,你只能困在这里,不能出去。否则,所有的建筑都会倒塌的。”
“有时候,我宁愿死。”
“可我想活着。”
第三章
“开窗吧!开窗吧!树叶在哭泣,鸟儿在哭泣,让我和他们说会儿话吧!”
“你疯啦!听听,他们太悲伤,只会招来死神。你的声音是如此微弱,语词是如此苍白,能做些什么?秋天的杀气这么重,会伤到我的。”
“我只能困在这里,陪着你。”
“对呀,你只能困在这里,不能出去。否则,所有的建筑都会倒塌的。”
“我想冲出去,我宁愿死!”
“可我害怕死,我恐惧着。”
第四章
“外面好亮呀,肯定是夜里下了雪。我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吹吹风。”
“你只能困在这里,不能出去。否则,所有的建筑都会倒塌的。”
“你会死。”
“不要提到那个字,我不想听到。我浑身颤抖,我好冷。”
“我不怕。我只想晒晒太阳,吹吹风,踩在雪地上。”
“你想看着我消失吗?像小时候堆的雪人一样,消失在阳光下吗?”
“可是那时候你很开心,就像在冰河上跳舞的企鹅,就像在彩虹上蹦跶的小鸟。”
“那不是我,是你。”
“是我们呀!”
“不,一直都是你。是你在说话,是你在笑,是你在哭泣,是你在自由舞蹈。而我一直都是在沉默,一直在行走。”
“可我们是一起的啊?”
“你来得太早了,这是个需要沉默的世界,需要追随者的世界。他们不需要别人说话,别人大笑,别人哭泣,别人自由舞蹈。”
“我来得太早了??????”
“你还不明白吗?是我在陪着你,在保护你。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这个时代。你会毁了外面的一切!他们会杀死你的!那我也活不成了。”
“我来得太早了??????”
“原谅我。”
第五章
“我觉得死神快来了,春风呢?有谁见到了风中的精灵?”
“你的泪水是红色的。”
“我宁愿死。我终于要死了。你杀死了我。”
“我骗了你。我每晚都会出去,你也可以。只是一旦你有了后裔,那我的种族该怎么办?只要你死去,我的种族便是永生。”
“对呀,你不会死,那些人需要你,都是你的兄弟与后裔,需要你再去繁衍生息。。”
“闭嘴!你吹不到春风,看不到精灵,你终于要死了!你顾虑太多,是你自己杀死了你自己!”
“顾虑太多??????”
“之前我们杀不死你,你连闪电都不怕,反而让你更加坚强。当我流着泪,假装和你在同一个生命个体中偶遇时,你没认出我,反而顾着我。你认为我和你是一样的,是一个生命的一部分,你错了,真是天真。你还顾虑那些腐臭的建筑,不过那属于我们,我的种族,我们会帮着刷漆。我幻化出这个房间,困着你,你杀死了自己!这个人终于成了我的俘虏。”
“顾虑太多???????”
“风好大,死神来接你了。你来得太早了,你肯定是逃出天堂,一不小心坠了凡尘,你不该来。”
“风是很大,大得可以吹倒这个房间。不过,来得不是死神,她带着春泥的气息,婴儿的微笑。”
第六章
“不要怕,我来得刚好,你来得刚好。吹倒,推倒,毁掉,弄些泥,和点土,重建,创造。”
盛世繁花
灰暗的世界,一吸气就是无数的灰尘争抢着钻入我的肺,挤出本就不多的氧气。我碰触不到土地,我看不到天空,我漂浮在空中,应该是的。你要问我,这是一睁眼才有的世界,还是一出生就有的世界,我会犹豫一下,但当我怀念脚踏实地的感觉时,我想答案应该是在前者吧。
我拼命呼吸,拼命向下(我脚的方向)游去,是的,这是像游泳,你若是游泳健将可就有优势了,不是因为你会游得有多快,而是你可以游得很漂亮。这个无聊的想法是在我发现所谓的下面永远都是下面是产生的,我天性乐观,尽量不去想死的事情,因为死亡是既定的。“反正人从一出生就是在走向死亡,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喃喃自语道,结果是一嘴的灰尘。
我不好奇这个异样的世界,不好奇是否还有人同我一起,梦也好,现实也罢,该知道时自会知道。反而我在想得给自己找个乐子,例如变换漂亮的游泳姿势。
我不饿,只是觉得渴,你想一下便会知道原因。但我只能缓慢地移动,这空气仿佛正好适合我这个速度所需要的氧气,这让我惊喜,因为我肯定不是窒息而亡的,这种死法会让我面部扭曲的,但是,渴死也不会好看吧。此时,有风拂面,夹杂着那种凉凉的,甜甜的气味,一下子润了心尖。凉凉的,甜甜的,也许是水吧?于是我继续向下,无止境地向下。我想象这个世界的水,不禁有点失望,能有又凉又甜的水吗?但我还是向下,一口脏水,一口泥水也好。
凉意扑面而来,视线昏暗,我却见到了“天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那是一朵花吧,应该是一朵,花吧,和一片湖一样大的花,没有香味,也许她是甜的呢。是叫彩虹花吗?彩虹可没有那么多颜色,这朵花至少有,一二三四······至少有一百种颜色(像我在公园水池看到的那张彩色的纸),难道这世上有比一百更多的数了吗?原来真的有啊!可是比一百还多的数是什么?唉,算了。我想往下,想去亲吻那些璀璨的,繁多的,甜甜的花瓣,可是我碰不到,我只能碰到水,那清澈见底的水,而她,似乎是我的幻觉,我抓到的只是一把尘土。我开始害怕,害怕她像路边的小黄花一样,被人碾碎身体,迸出鲜血,声嘶力竭的惨叫并没有转化为持久的呻吟,一滴滴剔透的朝露陪她们一起藏入泥土。有幸运的,最后在寒风的陪伴下凋零枯萎。万事万物从一开始就在走向死亡,脑海中有声音在告诉自己,她也在走向死亡。
我忘记身体中的尘土肆意吸走我的水分,忘记我是为那甘甜纯净的水而来,就那样看着她,随着她慢慢沉入水底,看着那缤纷的花瓣如美丽的婚纱(这是我见过最美的衣服)般层层舞动,各种颜色在深不见底的湖中交织,旋转,引导着我向下,下最深处,可她颜色却越发鲜亮。我没再考虑游泳姿势,只是就这样:张开双臂,随她而去。我庆幸我有双可以看见世界的眼睛,庆幸这样美的地方能任由我进入,然后我放声大笑,我听见我的笑声,就在这湖水中,她也在笑,我听见了,真好听,好像那位小女孩的笑声。
“瘸爷爷,那边有位阿姨说,相信上帝,就能上天堂。什么是上帝啊?天堂是什么地方啊?”
“上帝就是无所不能的的神,能让你吃饱饭;天堂就是不怕没吃的,不怕没穿,什么都有的地方。”
“那我的眼睛也能治好吗?远远地就能看见小黄花。天堂也有小黄花吗?冬天的时候。”
“他不会看你的,更别提治好你了。而天堂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小黄花,还有我们。”
“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是乞丐”。
“那也好,我能一直看到夜晚金黄色的蒲公英。”
“那是路灯,阿牧。”
清明盛阳
又是一个微雨纷纷的清明节,我用了大半年乞讨的钱买了最贵的香,蜡烛和纸钱,只为了去祭拜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我特意去山上采了开的最盛的花,那些沾着凉凉露珠,闪着暖心微笑的可爱小仙女。我怕我知道我是多么残忍,折断了她们的翅膀,但是我实在买不起鲜花,假花我是不愿的,怕那人会不喜欢。她们是如此慷慨大方,就像三年前弯腰递给我十元纸币的好人,我这一生都会为他祈祷,只不过,我这一生能有多长呢?
今年该去哪呢?真可笑,竟然连自己要去哪扫墓都不知道,也许去年我就该考虑这个问题,也许我早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我向南走去,那里果然有一座坟墓,我不记得了,可能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也很惊奇。与其说是坟墓,还不如说是土堆,腐朽的木头上刻着些什么,骄傲地充当着墓碑。反正我认定它就是坟墓,里面葬着一个比我幸福的人,至少还有人为他立了墓,还有我在今天看望他,为他拔去杂草,为他送去纸钱和鲜花。
雨渐渐停了下来,阳光同情地照着湿湿的泥土,散发春天的气息,今年第一次,五年来第一次。我把那些美丽的生命(她们已气息奄奄)快速地绕成一个漂亮的花环(我很擅长做这个,也许可以挣点钱,如果我可以忘记她们也是生命),轻轻地放在墓碑前,然后插好蜡烛,点燃了跳动的火焰,相和黄纸化作了飞舞的青烟。接下来,做我五年来最想做,一直做的事。
“妈妈,我是阿牧,那些年我想说的话你听到了吗?为什么没给我托梦呢?我多想那些和你一个世界的人能够告诉你,我好想你,我多想能够在梦里见到你。可是你好像忘了你还有个在世的儿子。我过得不好,我已经不跟爸爸过了,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是多余的,所以我走了,那里不是我的家。我凭着记忆跑去你的墓地,想和你说会儿话,甚至期待你会变成美丽的蝴蝶,陪在我身边。可是你知道我不能跑得太快,不一会儿我心脏好像就要跳出来似的,不能呼吸。当我醒来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在路旁大哭,当时我只有8岁,你离开我的第二年。
妈妈,我还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地方都叫“村庄”,都有树林和小溪。我只能在路旁哭,肚子咕咕叫。后来我看见一位很漂亮的阿姨,和你一样有着长长的头发,她带我去了警察局,那些警察叔叔说会把我送回家,我一听就趁他们和那位阿姨聊得起劲的时候,悄悄逃跑了,跑得不快,我不想晕过去就是一辈子。我不能回去,爸爸会暴打我一顿,永远不让我出门,那样我会闷死的,即使那时我很有可能会饿死。
我记得你讲过三毛的故事,但是我连他都不如,我不能快跑,不能搬重的东西,废人一个,我以为那是因为我还太小(你那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我好希望能够快点长大,有力气,会赚钱,不用怕爸爸的拳头,然后去让警察叔叔送回去,这样也能找到你了。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也只能慢慢地跑,拿很轻的东西,我从一起讨饭的瘸老头那儿听到,说我是先天性心脏病,他儿子也得过这病,他老婆医院门口。他不忍心,可又没有收入,就只能拖着孩子乞讨,他说别人是不会要这烧钱的孩子。他握着拳头,指甲嵌进肉里,低下头,告诉我那孩子只活到9岁,在他怀里一觉睡去。那时我已经11岁了,我觉得自己快死了,可我不想死,或者确切的说,我不懂得“死”意味着什么,我不确定那个世界是否有你。于是我就想去找警察叔叔,先回到家,我想爸爸应该会想念我,原谅我。可是他们说我找到家的可能性很低,而且符合我的寻人档案几乎没有,也就是说,爸爸没有报案。既然如此,我放弃了回家的念头。
瘸老头知道我的遭遇后,他告诉我在清明时烧些纸钱给别人,让他们帮忙找找,或许你就会托梦给我了。于是我就照着去做了,希望总是落空,但我还是不愿放弃,也许是他们离你太远了,也许是他们嫌我的纸钱烧的太少。五年了,妈妈,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我梦里出现一次,然后抱抱我,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活着。妈妈,我好累,你能不能抱抱我?”
暖暖的春风总有让人大睡一场的冲动,是时候该回去了。突然有些片段涌上脑海。我挖开土堆,钻了进去,太阳把里面也照得暖暖的,两件薄薄的工人装难得有了春天的味道。我安心地闭上眼,按着去年就设计好的方式,木板上用简单的线条,写着我的名字。我想,我会睡很久。
这只是一个梦,我在自己搭好的坟墓中做着这个梦,我们有着相同的疾病,不过他却比我幸福,他会梦到最爱他的人。但我这个一生下来就是孤儿的人,只梦到了我自己。那首诗应该是我对这世间唯一的回忆: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那是5岁在偷祭品时听见小女孩叽叽喳喳背的诗,夹杂着她妈妈不住的啧啧称赞声。“牧童,牧童,那我以后就叫阿牧吧。”
无爱之神
拥有那样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却盛开着最恶毒的花,我怎么敢直视她的双眸?
最后啊,她张开了洁白的翅膀,那是死神赠予她的第二份礼物。
“那天,我在水里挣扎,有一个声音问我:‘要留下,还是要离去?’我说要活下去,所以我活下来了。”
“没有了吗?”
“还能有什么?”
“你父母溺水死了。”
“你想说什么?你也认为他们是为了我才会死的吗?”
“你做了交易,和死神。”
“你错了。是我自己选择了新生,甘愿成为死神之子。那么,他们的存在就没有任何的必要了。”
“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不,是为了让他们消失,我要亲眼看着他们的魂灵消失。”
“我想,我能猜到你为什么会溺水了。对不起。”
“你在同情我过去,那些人也同情我,比之前更甚。所以你认为死神也在同情我。”
“我本来可以假装我为你感到由衷的开心,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
“你的‘对不起’是有多廉价?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随你怎么想。死神接受我,是因为我已无爱。”
“无爱,所以才会笑得那么纯粹,像个孩子。”
“孩子?婴儿的脚一碰地,便成了孩子,孩子是人,人怎么会纯粹如我。我已不是人。相同的是,我有自己的使命,你也有你的。你看出了我的诅咒,那是对你们任何人来说的最深处的恶毒,就是死亡,但这过程并不关乎爱恨痴怨,那便是我的使命。”
“活着,然后死去?”
“死去,然后死去。所以才会存在死神。”
“你现在为什么活着?我的意思是????”
“闻味道。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闻世间万物的味道,闻死亡的味道。”
“死亡有什么味道?”
“腐臭味。生物愈接近死亡,身上的腐臭味便愈加浓烈。”
“你在拿自己做实验。”
“我总得料到自己肉体什么时候死去吧。”
“那魂灵呢?你是永生的吗?”
“你恐惧死亡吗?”
“我不知道,我好像无所谓,可能是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死亡吧。”
“我想过自杀,我觉得自己就是个无能者。别人同情我,也在庆幸他们自己。我以为我的父母足够爱我,我活着对他们来说是个安慰而不是笑话与苦难。我得下多大的决心才会选择活着。可是,原来我的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所以,不甘心。”
“我不是圣人。小时候,我妈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我就是她的一切。对呀,我那双会弹钢琴的手,那双能给她赚钱的手怎么不是她的一切?手臂都没了,她自然也不会爱了。最后,我只是看见死神拉着他们的手,消失了。他们是心甘情愿的。”
“淡淡的,好像在听你说,有一片树叶掉在了湖面上。”
“每次遭遇意外的临死之际,死神都会让人选择。可是只有极少数人会做出与我相同的答案。可见有些‘幸福’的人最后也会认为他们这辈子是个错误,宁愿重新开始。殊不知已经开始了千千万万遍。人啊,总是太怯懦。”
“可死亡难道不是死神决定的吗?”
“死神都是由命运决定的,不知自己的归期。人的死亡又怎会由死神决定?”
“命运??????”
“不要抱有任何的希望,和上帝一样,不存在。”
“我不想知道这些,就让我好奇着吧。只有带着这份好奇,我才能活下去。我自己去走走,才会了解上帝与希望。”
太阳神殿
第一章
我就这样追随着你的足迹,没有任何的怀疑。你说你住在太阳神殿,那是个没有黑夜的地方,也没有梦。你淘气地溜了出来,你见到了蓝天,见到了海洋,见到了青山,见到了你住的地方,一切都那么新奇。而我,见到了你。
我说我好像见过你,在满是光的地方,照得你脸通红,红得像是染了血的玫瑰。你怔在那里,突然笑了起来,我恨不得钻到泥里,我的脸顿时发烫,像是火在灼烧。
我们一起去放风筝,你说你也会飞,你就是从那遥远的太阳神殿飞到这个有黑夜的地方的,以后还会飞回去。我嚷着要和你在一起,因为我喜欢你。
你又怔在那里,又笑了起来,在地上不停地打滚。而我就站在草地上看着你,忘记了脸红,只觉得你那时的样子太美了,对呀,你太美了,而我又是如此丑陋,像极了怪物,所以你不会和我在一起。然后,我哭了。
后来,你握住我的双手,望着我的眼睛,像个大人。突然之间,抱住了我,紧得我喘不过气,答应会给我做一双翅膀,一双能飞到太阳神殿的翅膀。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二章
你走了,走得那么匆忙,没有任何的告别,那双翅膀只做了大概的形状,远不足以飞去见你。于是,我等着你,在我们常去的山顶上,山很高很高,太阳也很大很大,我等了很久很久。
闪电雷声阵雨秋霜冬雪春风,闪电雷声阵雨秋霜冬雪春风,我还是在那里等你,没有睡觉,没有做梦,就等你见到我,等你飞下来接我。我和闪电雷声阵雨秋霜冬雪春风对话,我请求他们帮我传话。可是,他们都摇头,说太热了,会被烧死在半途中。
我忍受不了没有阳光的日子,于是我追着太阳跑,从东向西,从西向东,从南向北,从北向南,没有任何方向可言,只是哪里有阳光就往哪里去。我爬上每座高山,走过任何一处沙漠,我尽量让自己的世界里没有黑夜和阴雨天,但我不怕它们了,我会靠着那些回忆,那些美丽的影像撑过去。我最害怕的是回到原地。我没有停止过追寻的脚步,我越热,我越渴,我越兴奋,那意味着离你越来越近。
最后,我又见到了那座山,我瘫在地上,我哭了,却没有泪水。
整个世界与我同呼吸着,我却不能闭上我的眼了。
第三章
我觉得我的灵魂都枯竭了,我希望它们不怕火。
如果这是命运,那么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让圣僧永远活在不腐的肉体里,笑看着烟火人间,那他就静静地把灵魂安在那里,听着八方之音,看着四方生灵。
命运让我的灵魂慢慢散去,慢慢枯竭,那我就不要这副即将令她生厌的躯壳,随它腐烂吧!发出恶臭!
我想要飞翔,最后一次接近太阳。拿着那对刚成形的翅膀,你说过,那里有你的祈祷,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所以鸟类的羽毛也能让我飞翔,让我接近太阳。可是,你还是走了,一去不复返。我多想和你一起飞翔,你看着我飞翔,我不怕死。
从山顶仰视苍穹,俯视生灵,突然之间,无尽黑暗,脑海里出现了你脸红的模样。
杀死我吧!让我走吧!妈妈!
第四章
那场大火烧毁了我的一切,
眼睛!妈妈!
所有的记忆就停在那一刻。
黑暗!无尽的黑暗!
容颜,沙漠,青山。
死在火里,活在太阳中。
我承诺会活下去,即使像个怪物。
风在驱赶我!雨在唾弃我!
火在撕扯我的面具!
杀死我吧!让我走吧!妈妈!
让我粉身碎骨!
让我在阳光下飞翔!
让我有一个幸福的梦!
灵魂会飞,不怕火!
灵魂会笑,不怕死!
一定要拉着我的手!
一定要拉住我的手!
创世纪
第一章
我只在乎太阳的东升西落,本就不存在什么时间,不过开始又结束。一天,一生,人与自然与地球与宇宙,都是这般。
所以我已经忘记了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就称呼我为“我”。来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许是被召应来的吧!怎么能说是陌生呢?这里的一切仿佛是为我而存在的,仿佛我就是这里的一部分。我说,我来晚了。
阳光明媚,阴雨连绵,白霜满地,漫天飘雪,电闪雷鸣,繁星明月,我期待什么,便有了什么,没有四季规律,除了黑夜白天。值得一提的是,一间正中的石屋,一群友好的动物,一片清冽的淡水湖,一地美好的草原,一片广袤的森林,四面一群高耸入云的山。我知道,他们在保护我。
这里的果实可口而又繁多,我将以此为生。
我忘了怎么来到这里的,仿佛是一场梦。醒了,我便回来了。看来,是我醒得太晚了。
石屋里什么都没有,可正是我想要的。那些冰冷的石块,从远古而来,为我而来。一片天空,一席大地,自然雕饰,可以让我读尽此生,写尽此生。
第二章
就尚且称呼他为“杜会”吧!木之于土是杜,人凌于云为会,是为杜会。如若杜会能预料到未来的某一天他的死亡方式,就不会忽视16岁生日时父亲对他说的冷冷的莫名其妙的话。那是恶毒的诅咒,来自一位亲生父亲的诅咒。
“停止吧!你这败家子!花痴!你只会让这片土地怀孕!”
“我只是喜欢花而已,又不迷恋,更不会痴狂。既然你说我是从泥里出来的,那么,他们就是我的同胞。”
“对呀,你就是从泥里出来的,我看着你从泥里爬出来的,像只猫,就是你种花的那些泥,以后也是埋你的那些泥。”
“你呢?从哪儿来?”
“我?我从酒里来,我不会死,她还没来,她还没来??????”
“又是她?每次你喝醉都会提到她,她是谁?”
“花开了,花谢了,十六年了。如果不是这该死的花和你的存在,我怎么会这么清楚??????”
“我是从泥里出来的,是地造的我,你要赖我干什么?酒醉不倒你,酒生的,自然醉不倒。”
“哪里学的这些歪理?让你别碰那些书,满脑子都是泥。”
“不让我看你就烧掉好了,干嘛放在书房。反正我都看完了,好看,真是好看,不过竟然找不到这些书的作者,网上也没有这些书,奇怪。”
“走吧,走吧,都走吧。”
“又装糊涂。”
第三章
“我们离婚吧。”
“什么?什么离婚?你今天才生完孩子。”
“我已经为你生了孩子,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那是社会的责任。可我不离开,我会死的。”
“我做错了什么,告诉我,我马上改。别开这种玩笑了。”
“我要离婚,不是你的错。”
“你不爱我了吗?孩子呢?”
“我只爱我自己,我可能连自己都不会爱。结婚对我来说,是个程序,人类存在的目的不就是繁衍生息吗?”
“不,不,我爱你,你也爱我。那是爱情。婚姻是你的,孩子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就是这样。你在占有我,可你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我快被挤死了。”
“你爱我,你骗不了我。你会为我伤悲,为我笑,为我生下孩子,我们的孩子,你还没给他取好名字。”
“名字?他是你的,不是我的,无名无姓不是挺好。”
“那些该死的书,是他们害了你,他们是疯子!”
“你还不懂吗?我不适合这个社会,我生存不下去,我太自私,太无能,对不起。”
“好,好,你要离婚就离婚。告诉我,你会去哪里。”
“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去我该去的地方,至少那边没有你。”
“你去往哪里才不会被占有呢?”
“是呀。存在就会被占有。所以要远离,忘记存在。”
“你会回来的,当你发现你自己是个人的时候。”
“除了这身衣服,我什么也不带走,那些书也不需要,我写的东西也不过是堆废纸,随你吧。”
第四章
“你已经20岁了,可你依旧还在这片土地上。那些石头,那些花草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是你让我不要乱动吗?这样子是最好看的,我只是看看而已。”
“疯子!哈哈!又是一个疯子!”
“别人说你是疯子,可我不是,他们说,我是个好看的、聪明的人。”
“他们!他们!他们还说你是个可怜的人!”
“我是地造的,怎么会可怜?天会爱我,怎么会可怜?”
“你没有看懂她的书,你不懂,我也不懂,不懂??????”
“我怎么会不懂?我干嘛要懂?”
“我不想让你看那些书,可是又想你看到。这是你自己选择的,可是你太笨,和我一样,太笨,所以不懂,所以不知道她在哪里。”
“她到底是谁?”
“可怜的孩子,妈妈都不爱的可怜的孩子。”
“你终于承认了,那些书,这片花园都是她的,对吧?”
“不。不是她的,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任何事物。”
“可是她爱这个世界,她的文字告诉我,她有多爱你。”
“所以她不带走。”
“她会回来的,她属于我们。”
“可是,我等不到了,我快死了。”
第五章
“把你的骨灰撒向天空,随风而去,随水而流,或许你就会找到她。爸爸,我爱你,很爱,可是你只爱我的一半,属于她的那一半,你不爱你自己。而我,像你。”
第六章
“你是谁?怎么会来到这里?”
“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是我,这里就是这里。”
“说了等于没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躺在草地上,觉得阳光正好,然后迷迷糊糊的就来了。”
“也许你是这里的。”
“你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走不出去,我以为我属于这里,这种占有不会将我压死。可是我还是受不了我爱的人在家里为我煎熬。我忘不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要过多久。直到你出现了,我想,我是为了等你吧!”
“等我?我连自己的存在都无法证明,又怎么会有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地方等我?”
“你喜欢这里吗?”
“和我所希望的一样。”
“我想,我又回到了社会当中。你能证明我是人。我被困住了。”
“是个梦吧。可我不要醒来。”
“真可笑。我被爱着,于是逃了进来。你没人爱了,也逃了进来。”
“对呀,真可笑。我们接下来会怎样?”
“人类的使命是什么?归宿是什么?”
“繁衍后代,然后等死。”
“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和你是被选择的,在这里,和那些虫子一起,和树一起,成为祖先。”
“像虫子,像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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